全球今日报丨尼安德特人:同类相残的背后可能另有隐情?
2023-07-02 18:53:43    互联网

克拉皮纳遗址(克罗地亚)。图源:https://culture.ec.europa.eu/


(资料图片)

导读:

丽贝卡·雷格·赛克斯(Rebecca Wragg Sykes)博士一直致力于研究人类最神秘的亲属——尼安德特人。《血缘:尼安德特人的生死、爱恨与艺术》就是她所写的一本有关尼安德特人的生物学和文化知识的严谨科普著作。她将科学前沿与抒情美文的完美融合,道出尼安德特的古人类传奇。

同类相食(cannibalism)一直是野蛮与残忍的象征,在本书“食人行为”一节,作者带领我们抽丝剥茧,逐步向我们揭示:尼安德特人同类相残的背后可能另有隐情?

丽贝卡·雷格·赛克斯 | 撰文

SAIXIANSHENG

食人行为?

我们无法确定尼安德特人在露天场所会人为处理遗骸,但最新研究显示,山洞和岩棚中还发生过除墓葬之外的其他事件。目前有越来越多明显遭到屠宰的尼安德特人骸骨得到确认,甚至包括菲尔德霍夫遗址的一些原始遗存。总体而言,这些骸骨遭遇的情况与尼安德特人处理动物尸骸的操作如出一辙,包括剥皮、肢解、切成带骨肉和去肉,有时还包括全面折断和粉碎骨头。事实上自1899年以来,就有传言指出尼安德特人的这种行为,第一个确定的案例就来自克拉皮纳遗址的数百块骨头。多名个体不同部位的骸骨都经过加工处理,包括剥皮和去肉(甚至头骨也不例外),还有一些被碾碎。在尼安德特人研究史上,此类行为很早就引起注意,并被解读为食人行为,由此奠定了他们攻击性的恶名。

相反,数十年来始终无人注意到勒穆斯捷1号曾遭到屠宰。许多原始出版物,如克拉施的日记和保存至今的照片都显示出这具骨骼的奇特姿势。头骨面部朝下,角度靠后,下颌骨稍微分离。对照克拉施的日记和草图,能看出上半身有些部位的骨头从解剖学来说处于正确位置。照片显示长臂骨从颈后部伸出,这说明身体关节断开了。

现代分析显示,这个勒穆斯捷青少年的骸骨不仅混乱无序,而且有屠宰痕迹。他的脑袋被剥皮去肉,舌头被割除,颌骨被砍下来、削切并可能被击碎,一根股骨也被切除皮肉。但是奇怪的是,他的骸骨并没有散落到各处,头骨和下颌骨其实就紧挨在一起。此外挖掘照片和文件记录显示,脸部和前额直接靠在一块平板石块上,这块石头相对周围沉积物中的石块明显大得出奇。

勒穆斯捷1号头骨,发现于1908年。图源:Carl Bento, Australian Museum

克拉皮纳遗址和勒穆斯捷遗址在时间上虽然相隔数万年,但都属于晚期尼安德特人遗址。正是这段时间,也就是约13万年前之后,这种处理人类遗骸的行为即便不常见,也不再罕见。许多情况下,处理古人类遗骸和动物骸骨的方式几乎毫无差别,重点同样集中在富含骨髓的部位。佩里戈尔东南部新发现的希罗格(Sirogne)遗址就是一个典型例子。这里发现的尼安德特人牙齿都失去了牙根,很可能就是咬碎颌骨获取骨髓造成的。

然而,或许很奇怪,很少有证据能直接证明尼安德特人确实食用加工过的人体遗骸。动物骸骨上的齿痕并不常见,所以古人类骸骨上的齿痕尤其值得注意。克拉皮纳遗址至少有一条腿部骨片表面存在浅浅的成对切痕,看着就像人啃玉米留下的痕迹。

但是总体来说,骸骨上出现齿痕的情况极其罕见。与不同时期的智人食人行为对比,就显得尤为明显。在距今大约1.5万年前,英国西南部的高夫洞穴至少有6名个体的骸骨留有屠宰痕迹,这可能只是一个群体的几代人。这些骸骨的处理模式非常类似于被人猎杀的动物,也与动物残骸堆放在一起,但高达65%的骸骨表面有加工痕迹,而且将近一半带有齿痕。

焚烧古人类遗骸的做法在尼安德特人当中也很罕见,而这可以有多种解释。伊比利亚的萨法拉亚遗址虽然发现了3块与火塘有关的烧骨碎片,但是正如有关烹调动物骨头的争论一样,这可能只是偶然现象。但是克拉皮纳遗址也有烧骨痕迹,考虑到处理遗骸和食用人肉的大量证据,人们完全有理由相信这里至少有部分遗骸被烹煮食用。

我们假设至少存在一定程度上的食人行为,那问题来了:为什么呢?随着相关例证越来越多,2世纪的分析技术给出了比单纯追求卡路里更微妙的解释。在克拉皮纳遗址,虽然明显存在完整的骸骨,但是营养最丰富的部位似乎并不在加工之列,埃尔锡德隆遗址的情况就是如此。前几章已经介绍了这里出土的13个或更多个体的生理特点和行为,但他们也可能沦为了食人者的美餐。这些骸骨都经过深度加工,并留有肢解、切割和锤击的痕迹。

虽然有些人体遗骸遭到肢解,但看起来并不像典型的动物屠宰行为,不仅缺乏系统性,也没有针对肉质最多的部位。这些骸骨没有食肉动物破坏或风化的迹象,而且有些来自胸部、手臂、手脚部位的骸骨仍旧相互连接。此外,各要素的呈现形式也很奇怪:面部骨骼大部分缺失,但有舌骨(支撑声带的一种特别脆弱的骨骼),而且趾骨的数量惊人。但是埃尔锡德隆的所有骸骨都体现出一种模式:年轻人的骸骨表面切痕最多,这一点单纯从营养角度很难解释。

我们先不管遗骸,单纯思考食人行为本身。对任何种群密度低、以小群体形式生活的物种来说,同类相食通常会加速种群的灭绝。从经济学考虑,这也不合算,因为与体形大致相当的动物相比,古人类的身体从营养水平来说明显要低得多。

那可能是因为饥饿?狩猎采集者的生活方式充满挑战性,近代有些种群就出现过饥荒,虽然罕见,但也令人闻之色变。尼安德特人是否经历过更加令人绝望的时期呢?有些食人案例与冰期环境有关。比如,康贝-格林纳尔遗址的25层出土了两个成年人、两个青少年和两个不同年龄的儿童被肢解与切割的骸骨遗存,定年可能在距今7万到6.5万年前,而且周围散落着大量与寒冷环境相关的驯鹿骸骨。

但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正如我们在第十章看到的,普拉代莱遗址是不折不扣的基纳技术型驯鹿狩猎营地,但新的证据显示,当地温度与现代威尔士或苏格兰相差无几。这一点非常重要,因为在所有被屠宰的动物中,还有至少9具经过处理的尼安德特人的骸骨,其中既有成年人,也有儿童。人体骸骨的处理方式几乎与驯鹿完全相同,都是去肉、敲碎骨头两端,大概是为了吸食骨髓。

有人声称这种骸骨组合又是一个为获取营养而食人的案例,但这种说法根本站不住脚。首先当地气候算不上极度寒冷,另外大量被屠宰的驯鹿骸骨也说明,至少在某些季节,食物不成问题。

也有人认为,在气候极度温暖时,间冰期的遗骸加工遗址是因为饥饿的尼安德特人不习惯狩猎森林动物而形成的。克拉皮纳遗址的年代可以追溯到伊姆间冰期,但可能是在温度峰值之后,甚至可能包含距今12.1万年前之后出现伊姆间冰期末期干旱事件(LEAP)的极端环境破坏期。但这些骸骨来自两个不同的地层,所以这里的人体屠宰行为很可能持续了更长时间。

但是有趣的是,另一个食人遗址可能与克拉皮纳遗址属于同一时期。法国东南部莫拉-古尔西洞穴遗址15层在定年上极其相近,那里至少也有豪猪一类动物与干旱环境相关。6具尼安德特人的骸骨中至少有一半曾遭到屠宰,其中包含一名年长的男性、一名成年女性、两名青少年和两个儿童。莫拉-古尔西的遗骸处理程度极高,头部被剥皮,舌头被切除,关节和四肢被肢解,腿部的肉被撕扯下来食用并经过了彻底的碎骨取髓处理。

但是也有人对气候驱动的间冰期饥荒持反对意见。类似诺伊马克诺德这类遗址明确显示,尼安德特人早已适应了森林狩猎生活,能够投射长矛精准刺中黇鹿,甚至会丢弃肥美的肉食和骨髓。他们也会攻击体形庞大的大象;虽然赖林根骸骨和长矛遗址更像食腐地点,而不是猎杀地点,但伊姆间冰期的这些尼安德特人明显不愁食物。他们当然也能获取小型猎物,包括乌龟或河狸。在所有加工人体遗骸的遗址,营养不良的比例似乎并不比其他遗址高,更别说与现代的狩猎采集群体相比。要说与自然环境相关,唯一清楚的模式就是欧洲以外的遗址完全没有加工人体遗骸的现象。

青年尼安德特人头骨上的划痕(莫拉-古尔西洞穴遗址出土)

图源:Alban Defleur,CEPAM UMR 7264 Université de Nice

食人行为会不会与特定气候毫无关系,只是说明尼安德特人会无情地杀害并啃食弱小的个体呢?老人和儿童面临的风险最大,但他们被屠宰的人数并没有超过青少年和成年人。另外,莫拉-古尔西的一名男性是目前已知最高大的尼安德特人,攻击他肯定很危险。另一种解释是对陌生外来者的敌意。有人特别提出戈耶洞穴的骸骨遗存能有效证明尼安德特人存在攻击性食人行为。被屠宰的部位包括小腿、头骨和大腿,这符合食肉和碎骨取髓时最经济的选择。超过1/3的骸骨遗存表面有大量的切割痕迹,显示它们曾遭到肢解、削肉,甚至还有罕见的割开骨盆和肋骨、取食内脏的行为。此外骸骨碎裂的情况非常普遍(唯一完整的骨头是指尖),长骨末端可能也受到粉碎处理,这些都明确指向食人行为。有人声称这些受到攻击并被吃掉的都是陌生的外来者。但这种说法依赖于对稳定同位素的解释,也就是说同位素反映的只是非本地个体,而并非活动范围广阔、吻合石器迁移数据的尼安德特人。

其他遗址证实,那些被食用的人更像是当地人。克拉皮纳和埃尔锡德隆骸骨上的解剖特征说明,死者来自亲缘关系很近的种群,很可能就是当地种群。同样在莫拉-古尔西遗址,同位素分析数据显示,至少一名被屠宰的个体可能就生活在这片区域内相隔一两天行程的地方,那里也是许多石器的来源地。

如果不同群体争夺同一块土地,那爆发冲突就不可避免。但是就这些有屠宰痕迹的遗骸来说,他们的年龄范围通常非常广泛,这意味着要么是发生了大规模屠杀,要么就是长时间的伏击猎杀。此外,被屠宰的个体死于暴力事件的概率并不比正常情况更高,而且我们需要假设尼安德特人倾向于为保护领地而发动攻击。正如前文讨论的,合作狩猎与分享食物是尼安德特人社会生活的核心,这也有效地驳斥了这一点。

事实上,食人行为和屠宰骸骨可能都存在原始动机,但不一定根源于贪婪或者好战。黑猩猩为我们提供了有趣的类比。虽然黑猩猩的狩猎行为比我们过去认为的要多,而且常以暴力方式解决社会分歧,但杀戮现象依旧非常罕见。

谋杀行为几乎总是会涉及其他群体,但前提是胜算很大,而且被害者几乎总是成年男性或婴儿。群体之间的杀戮行为极端不寻常,但杀婴行为众所周知。婴儿很容易沦为男性极端情绪下的牺牲品,比如在与外来陌生者发生冲突或者因狩猎触发杀戮冲动时。食人行为有时是社会动力学的组成部分,这意味着对黑猩猩来说,食用尸体从本质上来说追求的是营养以外的东西。

有时人体遗骸会像猎物一样被热情地食用和分享,也可能会受到攻击;许多成年人的骸骨上甚至有遭到树枝抽打或岩石撞击的痕迹。但是在其他情况下,这种互动更平静,更具试探性,而且进食者只是少量食用。遇害成年人的部分遗骸偶尔会被吃掉,而且同一群体内的女性似乎特别容易成为目标。不过婴儿被食用的比例最高,而且食用得更加彻底。狩猎后的杀婴行为尤其可能引发群体食人行为,有时就连他们的母亲也会参与进来。

倭黑猩猩再次为我们提供了有趣的对比。目前倭黑猩猩群体并没有有案可稽的杀婴事件,但母婴之间的同类相食案例真实存在,并呈现出分享肉食的特征。在一起案例中,当一只幼崽自然死亡后,群体成员花了一整个上午的时间吃掉它大半个身体,然后它的母亲将残留部分背上带走。

这说明要理解尼安德特人的食人行为和遗骸处理行为,必须考虑到非常关键的两点。首先,我们没必要预设尼安德特人具有攻击性。其次,吃剩的残留尸骸不会变成垃圾,仍旧会被视为死者的代表物或与死者相关的东西。

不管是对倭黑猩猩还是黑猩猩来说,死者遗骸都会触发很多情感。即使这个过程经常以痛苦和混乱开始,遗骸通常也会转向一种边缘状态;虽然没有生命,但也不等于一块肉。它们会比猎物受到更细致的处理,被携带的时间更长。至少在某些情况下,食用者肯定清楚它们吃的是什么,吃的是谁。同类相食可能是一种强有力的手段,不仅能帮助个体和群体消化情绪失控下的杀戮冲击,也能解决死亡带来的其他影响。换句话说,就是消除悲伤。

这种情况很可能出现在尼安德特人身上,甚至概率更高。我们还可以看到黑猩猩和倭黑猩猩利用工具与死者互动,比如用棍子戳碰死者的遗骸,就仿佛要唤醒它们。更令人吃惊的是有一个案例,死去的个体牙齿被拔掉了。2017年,一个名叫托马斯的雄性黑猩猩在赞比亚保护所死亡后,它的养母诺埃尔拒绝离开。它在守护尸体期间开始用一片草叶细心地清洁托马斯的牙齿,而它十来岁的女儿就在附近密切查看。

对黑猩猩来说,用草叶或木片剔牙本质上是一种亲密关爱的行为。早在大约50年前就有人首次报告这一行为。做出该举动的个体名叫贝尔,是一群孤儿中的一员,而且特别喜欢剔牙。值得注意的是,有人看到它拔掉了好朋友一颗松动的乳牙。我们把这些场景转移到尼安德特人身上,再考虑到他们更复杂的认知能力以及以石器为中心的生活,就会觉得豁然开朗:他们可能将小心肢解猎物的技巧转移到了消除悲伤的过程中,而这个过程所包含的屠宰和食人行为都属于亲密关系的体现,而非对死者遗骸的亵渎。

研究人员在详细研究尼安德特人的食人行为及其处理遗骸的方式后,发现确实有证据指向此类解释。最令人震惊的是,屠宰本身并非总是与处理动物尸骸的做法相同,有时即使方法相似,具体操作也更细致。这一趋势其实可以追溯到旧石器时代晚期。在格兰多利纳遗址就能看到,人体遗骸的屠宰率是动物的两倍,而且更多地关注人的头部,舌头和大脑被切除了,手指和脚趾甚至被剥了皮。

克拉皮纳3号的35处伤口。图源:D. W. Frayer, J. Orschiedt, J.Cook, M. D. Russell, & J. Radovčić, 2006,Period biol, 108(4), p. 521.

有些尼安德特人遗址也呈现出相似模式。克拉皮纳遗址的古人类骸骨遭到比动物更彻底的粉碎;在莫拉-古尔西遗址,有一半的尼安德特人骸骨上留有切割痕迹,而只有不到1/4 的鹿骨上有切割痕迹,其他物种的切割痕迹相对更少。此外他们特别注重碾碎骨头,可能会用到石砧,只有手骨和脚骨保持完整。另一个区别就是只有动物骸骨上带有灼烧的痕迹。

其他遗址也表现出此类特征。在普拉代莱遗址,驯鹿和古人类的屠宰率相同,都是大约30%,但对动物明显是基于不同部位的营养价值进行挑选后运回遗址,而古人类骸骨的情况却并非如此,几乎没有四肢,很多都是头骨碎片。在普拉代莱遗址,尼安德特人的骸骨经历了截然不同的事情,而且不单是来源的问题。这些古人类的骸骨虽然与动物骸骨没有明显分隔,但它们的保存状况更加多样,受食肉动物破坏的情况较多,有些牙齿曾从鬣狗的胃部穿过。这不仅表明古人类骸骨的堆积过程与动物骸骨不同,同时也揭示了人类骸骨在遗址内的遭遇,包括暴露在外面。

本文摘自《血缘:尼安德特人的生死、爱恨与艺术》一书,2023年4月商务印书馆出版。

作者简介:

丽贝卡·雷格·赛克斯(Rebecca Wragg Sykes)一直致力于研究人类最神秘的亲属——尼安德特人。她的博士论文是关于最后一批生活在英国的尼安德特人,博士毕业后成为法国波尔多大学PACEA(从史前到当代:文化、环境和人类学)实验室的玛丽·居里学者,研究法国东南部中央高原尼安德特人生活的场景及其地域范围,并从他们制作的物品来了解其认知水平。

BOOK TIME

《血缘》

[英]丽贝卡·雷格·赛克斯著

李小涛译

商务印书馆

2023年4月出版

本书融合一手研究、前沿理论和通俗小说,展示尼安德特人生活的场所、迁徙模式、他们的食物,从改变我们观念的惊人发现,到关乎尼安德特人生死观念与丧葬仪式的谜团,逐渐呈现尼安德特人的文化。在此基础上引出最重要的问题:尼安德特人与现代人究竟存在怎样的血缘关系?他们的过去,是否就是我们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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